悦心xy

首篇      忘羡回眸tag

第二章补档在合集最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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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  伽蓝古石

卯时方过了一刻，蓝湛便提了一只竹篮前来喂食。一篮子的胡萝卜洗得干干净净，橙红鲜嫩得要滴下水来。蓝忘机安安静静接过蓝湛递来的胡萝卜，雅正的坐姿，雅正的吃相，纯白的毛发被梳理得干干净净，耳边“抹额”共微风飞扬，煞是好看。

而另一边的魏无羡……被忘机硬生生拖起，闭着眼睛拉着他一阵乱亲还是没有奏效，第一次看见天蒙蒙亮的景象。他不情不愿地瞪了小蓝湛一眼，抓起粗长的胡萝卜就是一口。“喀嘣”一声，大板牙亮出，嚼了起来。呸，吃了蓝家这几个月的清淡菜，居然越吃越苦命了……苍天呐。

蓝忘机算着将近讲学的时间却不见蓝湛起身，才突然想到，在昨日，叔父应该通知了蓝湛无需再去听讲，理由自然是怕无瑕的蓝湛被魏婴继续给玷污。正巧魏无羡嚼着一口萝卜也看向了他，嘻嘻而笑：“还不是给我玷污了？”

蓝忘机双耳在身后甩了甩，不置是否。

蓝湛蹲着摸了摸这两只心心相印的兔子，低头沉思。

“含光君，想什么呢？”魏无羡凑近了蓝忘机问道。

蓝忘机道：“没有。”

既然蓝忘机都说了没有，那就真的……真的没有吗？魏无羡怎么看蓝湛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。也许当年的蓝湛确实还未多思，可昨夜的一幕幕明显表明——一切都有变动。

魏无羡道：“为什么？这些变化是因为我们的扰动吗？”

蓝忘机道：“大抵如此。”

魏无羡拨弄着萝卜，道：“那就奇怪了。也不会自动回去，也不给个什么提示，比那香炉还诡异嘛！”他又啃下一口，边嚼边说道，“待会儿去学堂看看吧。魏婴今天一定没给你叔父好脸色看。”

一边说着一边行动，魏无羡上前扑了几步，正好搭在蓝湛的衣摆上。

“过来，拉着！”魏无羡一口咬住呆着的蓝湛的衣摆，一只手伸出去接蓝忘机。“别那么小心啊，我臂力虽比不上你，可好歹还是拽得住的吧？”

闻言，蓝忘机耳朵轻轻抬了抬，那是愉悦的表现。他跃起拉住魏无羡，于是年方十五的蓝湛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衣摆上挂着的两只兔子，竟不知下一步该去向何处。

“你们……”蓝湛耳根绯红，对着两只兔子吐出一句人话来。

魏无羡嬉皮笑脸地对着小蓝湛挤眉弄眼一番，红色的眼睛弯弯勾起，格外邪魅。

蓝湛无奈拖着两只兔子，一路行至一间种满龙胆的幽僻小筑之前，一刹那，仿佛连风也沉默了。紫色的龙胆在朝阳里泛出淡淡荧光，花朵娇小，花色冶艳，惹人怜爱，美得如梦如幻。蓝湛轻轻放下两只兔子，眸子里满是伤痕。

魏无羡道：“今日是……初三？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呢？还拖着你过来，又引你伤心。”

蓝忘机沉声道：“无妨。只是想来看看从前罢了，也算是……”也算是带着你，来给母亲看看。母亲，只可惜追溯的时间太短，不然，若是真如推测那般，可否能挽回一切？母亲，魏婴他……真的很好，你看见了吗？……

蓝湛蹲了下来，脸色也很明显不太好，他伸手轻触小巧玲珑的龙胆紫花，开口，轻轻道：“母亲……我有些迷茫，想不明白，魏婴他……”他叹了一口气，没有往下说。龙胆在微风里轻摇，似乎在给他一个答案。

身后，轻轻的步履声传来，没有刻意隐藏声音，却也是走得小心翼翼，怕惊扰了这一处安魂。来人正是蓝涣。他道：“忘机，你已经来了吗？它们……”

蓝湛看了一眼这两只兔子，苦笑一声：“咬着，非要跟来。”魏无羡计策得逞，见这十五岁的纯真蓝湛本忍不住想笑，却在这样的气氛里，安静了下来。

蓝涣道：“这倒是奇了。罢，不谈这个。忘机，这些日子里，想必叔父不会放松管教，也是怕魏无羡来烦扰你吧。”

蓝湛不语。

蓝涣又道：“母亲一直都在的。忘机，无论你有什么想法，母亲都一定会支持的。”

蓝湛道：“嗯。”

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，四下里相对无言。魏无羡握起蓝忘机的手，雪白的绒毛道不尽的温暖。“有我，有我在……”魏无羡道。

蓝忘机回应：“嗯。”

春日的晨就在一片静默中度过，表面上看起来无比平静，可谁又知这背后是怎样的波涛汹涌。

…………

不觉月上柳梢，蓝湛巡夜时再一次截止了从墙外翻入的魏婴。身上黏着两只兔子的蓝湛看起来格外有趣，魏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蓝湛道：“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。禁止过夜不归。”

魏婴提着两坛天子笑，止住了笑声：“真的，蓝湛，放我一马。天子笑你不要也就算了，但是今天吧……学堂上没见着你真是可惜，你还是赶快把身上的两只兔子处理了吧，实在处理不了的话，我可以代劳啊。”魏婴眉梢飞扬，“蓝湛，忘机兄，今天饶了我吧，明天我来找你赔罪。”

蓝湛的神色立时变得古怪起来。

魏无羡趴在蓝湛的背上，轻轻对蓝忘机道道：“我记得今夜并没有外出。更不曾这样向蓝湛你讨饶过！”蓝忘机的长耳朵抖了抖，不置对错。——至少——你以后讨饶的态度比这个还要邪魅百倍！

然而下一幕，才是真的弹眼落睛——蓝湛当着两只兔子的面，侧身让开，放魏婴入内了。

魏无羡惊道：“蓝湛你！可以啊！你那天没说完的那句是不是‘犯了错也没关系’？这会儿就开始执行啦？真不愧是我的好蓝湛！”他一激动，扑上去就亲了蓝忘机一口，又咬住了他的耳朵，厮磨起来。

“哐噹——”魏婴手中的天子笑滑落，心里防线也碎了一地。“蓝湛你——身后的兔子——”一向能言善辩的魏婴，此时竟一个词也想不出来了，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翻墙进去，一路狂奔。

——只是可惜了两坛天子笑。魏无羡如此对蓝忘机道。

蓝湛默默地站了会儿，又四处巡视一番，明显心不在焉，草草看过后便结束了。他将双兔放回到草坪上，两只兔子才肯乖乖呆着，不再死死扯住他衣角。而蓝湛此刻早已精神恍惚，被这一对兔子折腾了一天，几乎闪瞎了整个云深不知处的眼睛，甚至包括自称接受能力甚广的魏婴。

待到蓝湛离去，魏无羡心道一声慢慢来，观光也是好的，便又活络起来。他见蓝忘机仍是一身雪白，第一次顾及了自己的形象，意思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灰，然后嬉皮笑脸地向蓝忘机蹭了过去：“蓝湛，今天过得怎么样啊？‘你’对‘我’可真是好啊。”

蓝忘机嘴角似乎微微勾起，上前一步，压向了他。昨日不堪的过程浮现到眼前，他眼睛猛地一睁，禁不住后退。

突然，他向后一跌朝天仰倒，似乎是被什么硌了一下，绊了一跤。他急忙跃起，在月光中扒拉着摸索。蓝忘机上前覆上了他那摸爬滚打了半天后变得灰蒙蒙的腿，细心揉抚。

魏无羡享受地任他照拂，一边翻看着四周：“蓝湛，这里……有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？”

蓝忘机道：“如此视角，不知，不下定论。”

魏无羡替他分析道：“以你那么高的个子，确实不会注意到这种楼阁的边边角角，现在突然视野变化，以前很少注意到的地下，说不定有着什么秘密。哎！这里！”

说着，他剥开一丛细碎青嫩的翠草，爪子扒拉几下，翻开了一块四寸长方的石碑。碑身破损很大，青苔茸茸布满了周侧，只有刻上了古体篆字的地方才保存得完好，拂去尘灰能依稀辨认上面的字迹。

这看上去完全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石碑，完全没有灵气环绕，没有印法护体，否则也不会在这角落弃置了不知多少年也没有被发现。

可是那些刻得细密的字里行间却生生有一种神秘感，甚至有一种引人入胜之感，比起貘香炉来又多了几分神诡。

正是这块石碑，硌了魏无羡一下。

他照着碑上的字，上下颠倒地念道：“追……思追？前两个字就扯上我们家思追儿了，蓝湛你还说不知道？嗯？”

蓝忘机摇头，伸手指着字，从上往下，纠正道：“追思。追及往昔也，思及故人也。”

“好吧，巧合巧合。”魏无羡晓他十三年问灵之苦，追忆之痛，也狠狠地心痛了一下，遂不再提，念了下去：“追思。思之深者，结也。追不得者，悔也。蓝氏因缘起家，凡蓝氏血脉，皆有追思往昔之能。溯时空，倒轮回，逆天改命。”

魏无羡惊道：“不是吧！蓝氏有这样神奇的功能？！蓝湛，你们家没有书籍记载过吗？”见蓝忘机没有应答，他又自顾自说了下去，“蓝氏立家先祖蓝安，伽蓝，习乐，道侣，归寂，为遇一人而入红尘，人去我亦去，此身不留尘。说不得此碑就与他有关呢？”

蓝忘机道：“或许。云深不知处被温氏烧毁之后，此地多有人打扫，不曾发现；而之前则不然，此处不过云深一隅，鲜少有人过往。”

魏无羡点头道：“所以，这块碑在火烧之后便化为飞灰了……也是可惜。可我们是怎么来的？还有，姑苏蓝氏以前有过这样的传说吗？哪怕是记载？”

蓝忘机道：“三代家主蓝翼。”

魏无羡在云深里学过蓝氏家史，知道这蓝翼不仅是唯一一任女家主、首创弦杀术，更有一段离奇的身世。她前半生在先祖护翼下成长，修习却始终不算精湛。然而，在遇到命定之人、结为道侣之前的几年里，其修为神速，修琴，琴技超绝。之后数年，暗杀异己，除奸邪，正蓝氏家主之位。

魏无羡道：“如此说来，倒真是离奇。主要的结点就是在结识道侣前的几年里吧，说不定她就是先过了痛苦的一生，也不知多少人存亡流离，然后回过头来修琴术，除异己，登上家主之位，与道侣携手终老。”

蓝忘机道：“蓝氏前几代家主中，确是代代与道侣携手终老。”

魏无羡拍手叫道：“那么一定是先祖蓝安修行所悟所为了，这也真是逆天。可是，我们是什么回事？”

蓝忘机凝眉道：“奇在此。先代未必人人晓悟，机缘一事不可忽略。”

魏无羡听了，拨弄一下那块石碑，突然用力托起边沿，想将那石碑翻过来。蓝忘机见到，忙伸手相助。

只一只手，就将石块翻过。

魏无羡目瞪口呆：“你现在是兔子啊兔子啊！这臂力是怎么回事！”

蓝忘机的眉梢似乎轻轻扬起，唇角也有了上扬的弧度。

魏无羡看着，心神又是一阵荡漾，忍不住想去撩他，可见到蓝湛认真阅读的模样，又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这个念头，只是顺手扯了扯那“抹额”。

石碑的背面大书“回眸”二字，下面还有几排小字，大致意思是：只有合了天、地、人三层，才能溯洄时空，回眸重过。若是过程中有一招毁天毁民，则立即灰飞烟灭。此刻，原世界时空凝滞；若欲要解除协约，回到原界，需另寻机缘。当发展到一定时机，与轨道重合之时，假托之物涣散，灵魄引济相和。

“所以说……蓝翼的托物可能是古琴？”魏无羡分析着，又突然喊道，“凭什么我们就是兔子啊！还有，最后的结局，怎么那么离奇，介绍得含糊？”

蓝忘机淡淡道：“兔可活动，不比琴之静物好？”

“……也是。”魏无羡撇撇嘴，“这里还说，我们的魂魄是可以脱离的？一定修为后还能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？！”

蓝忘机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：“既然如此……”

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，即刻明了——留下。

魏无羡道：“江叔叔、师姐、虞夫人，莲花坞，此刻都还在……云深不知处也没有被焚毁，而且，而且……蓝湛你的父亲……青蘅君也还在！”魏无羡越说越激动，恨不得此刻就冲出去告诉所有人所有的事情，恨不得凭一己之力先屠了温狗，还云深不知处与莲花坞，以及整个修真界一个太平。

可是他不能。

蓝忘机道：“目前，我们做不到。”

魏无羡颤声道：“会有办法的，会有办法的……我们加紧修炼，总能撑起一片天地的。我不会再让魏婴变成那个样子了……不会了不再会了……”

蓝忘机轻抚着他，爪子温柔地搭在他的耳边轻轻梳理：“嗯。”

月上中天，将近亥时，天天的约定执行结束以后，蓝忘机规律的时刻表依旧规律，在楼阁角落找了一处青草依依的软地，先给魏无羡铺好，再收拾自己那处。魏无羡大大咧咧地就躺了上去，双手双脚摊着；这一日这些事经历下来，他竟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疲惫。

蓝忘机取下抹额，叠平折好，放在了他们之间。他规矩地将前足后足蜷起，两耳平贴身后。哪怕是兔子，也是姑苏最雅正的兔子。

TBC 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