悦心xy

第四十八章  信任

梅长苏心中绞痛，面上却藏着不露分毫。浅笑安慰：“苏哥哥知道了。让苏哥哥休息一会儿，可好？飞流要看着门外哦。”

“好。”少年乖巧点头，守在苏哥哥身边，目光定定地望着门外。

梅长苏坐了一会儿，然而气息始终难以凝聚，不多时迷离睡去，心中还充斥着身为谋士的厌恶，纠结着不择手段的权术。

他苦笑，明明自问赈灾一事无愧于心，二皇子贪贿，六皇子再去揭示，散济钱粮不会负了百姓。所以，其实他所厌恶的，还是自己……

火寒毒被逼发，梅长苏手脚冰凉，刚刚服下护心丹还未生效，此刻半睡半醒，头痛难当。

不过，无论是心伤，还是身体，好在身边都有你，飞流。

……

这几日里，慕容盛虚心求教了许多官场应对之策。倒不是他自己不擅长，只是有了苏哲这个谋士，事事请教一番似乎更妥，在朝局中也伶俐了起来。

而还有一层，梅长苏心知，慕容盛只是比起其他皇子要显得笨拙些罢了，并不是什么不精通算计之人。所以，事事请教的背后，还带着一种试探。梅长苏所建议的言论是否有害，他都会思虑。

哪怕这个谋士是一年前他亲自求得的，这一年里也确实借用江左盟的力量暗中替他谋划了不少事，只要时机一到发动就好。但是尽管如此，慕容盛也不会轻易信了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。

梅长苏贻贻然笑道：“殿下可还有什么问题？约定之期迫近，殿下务必全神贯注啊。郑州一带已有饥荒现象，江左盟已经探到，这是飞鸽传书，殿下过目。”只有飞流见到，表面故作轻松的梅长苏，底下的手已握得发白。

“苏先生辛苦。慕容盛伸手接过纸张，读罢淡淡一笑，“先生思虑周全，本王却认为，只是贪了这区区朝廷赈灾之银不至于定罪亲王。皇兄武艺高强，更曾立下汗马功劳，陛下即便知道了这些，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

“那若是……”梅长苏的冷笑一声，“二皇子所贪贿的那笔赈灾银两，其实用于了自己招兵买马呢？”

“什么？！”慕容盛惊了一下，又立即镇定下来，“原来如此！先生真是好手段！愿闻其详。”

梅长苏斜眼打量着慕容盛的神色变化。也许只有心思极细密之人，才能看出此刻两人的心理各是微微变化。慕容盛，毫无疑问，听完梅长苏的谈论后，心服口服。

“……其实这些消息也都是江左盟这几日了里探听到的，招兵买马的手段哪怕再隐晦，又怎能瞒的了江湖盟派。这些日子二皇子那边的行动有些频繁了，殿下可多加派些人手探听。同时，二皇子身边的谋士也不容小觑，殿下万万不可忽视这一点。”梅长苏笼着火盆，先是详细地补充了计划，又长长地分析了一段。

“这个我自然知道，只是经先生提醒，本王才又明白几分。”慕容盛昂起头，“苏先生的江左盟可有如神助啊，飞鸽传书这样的联系，本王的府兵竟然丝毫没有察觉。”

“殿下说笑了。”梅长苏欠身道，“白鸽这样的鸟类，有谁会去在意关心呢？苏某的每一封信件都交与殿下过目，殿下也获得了不少信息吧？”

慕容盛定定地看了梅长苏片刻，“好。先生果真是真心实意为本王谋划的，那么，十几日之后，便可见真章了。本王先走了，苏先生好生休息。”

“恭送殿下。”

梅长苏看着慕容盛的身影远去，舒了一口气。谋士赢得信任就真的那么难吗？慕容盛尚且如此，景琰又当如何？

人心之间交流，是最难的。

手被温柔地握住，梅长苏侧目，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目光。一眼便能读懂，毫无机心。“飞流，还是你好。”

飞流用心感应着苏哥哥的心，双手紧紧握住苏哥哥发凉的手。“苏哥哥……”撒娇的语气里，饱含着恳求。

飞流能够完完全全地感受到，苏哥哥心中的痛苦。这几日来，天天如此。

“不，没有的。”梅长苏将另一只手覆了上去，“有飞流在，苏哥哥很开心，知道吗？”世上还可以有飞流那样纯洁干净的心思，以后，如果成功，还可以有景琰那样正直的好皇帝。

“所以，苏哥哥不会伤心。”

“嗯！”认真阅读了苏哥哥的眸子以后，飞流嘴角上扬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。

……

两日之后。

慕容盛离开，梅长苏也显得愈发的平静了。说到底，是要让麒麟才子扬名才来北燕呢，还是历练自己，梅长苏也说不清了。总之，每一步迈出，他都在走向成熟。

这些天里，飞流的成长也是看得见的。学会照顾自己了，也学着照顾人了；学会安慰，学会读心。

慕容盛走后，梅长苏照例是睡下休息。在飞流熙阳诀的帮助下，梅长苏渐渐凝聚了体中之气，将火寒毒遏制下去。

这一次复发虽然不凶险，也没有多大的寒症，梅长苏却明白，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支撑不住这样的煎熬了。下一次只要再急痛攻心，只怕是药力都难以遏制。

他暂且劝说着自己放宽心，视线静静落在门口那个斜坐着折纸的孩子身上，看他笨拙地翻折着纸张，似乎是想要折一只鸽子出来，却屡屡折坏，气得小脸通红。梅长苏不觉嘴角扬起，在安然里睡去。

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，直到有人走近，然后就是飞流冲出，拦在那人面前。只要来人向前一步，飞流便毫不客气地动手，再将他扔出飞流划定的线。

来人只得无奈大喊：“哎哎哎哎苏先生！苏先生！”

梅长苏挣扎着起身，自那日服下护心丹后，身子也好了不少。见到是任督管，连忙披上裘衣冲出，致歉道：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，我家飞流不懂事。任督管这么多时日也必定看出来了，飞流他脑力有些缺陷。任督管，实在抱歉了。”

任督管豪迈挥手：“苏先生不必过意不去，都是小事。这孩子其实很聪明的，看他划定的线，一步都不能超过。”

梅长苏也跟着笑了起来。“不知任督管来，有何事？”

“噢，府外有一人，说是找苏先生的，这里有一封他的书信。请他进来吗？”他说着，将一张白纸递了过去。

梅长苏接过，先在一角上轻轻擦拭，一枚殷红的江左盟印记显现出来，一边还有一颗专属印章。

梅长苏皱了皱眉，“让他回去吧。”

“可是，苏先生，他说必须要见到。”

“不然就不走了？”

“是啊……”

梅长苏叹一口气，“算了，让他留下吧。劳烦任督管与六皇子说一声，我这里多一个江左盟的助力，殿下成事也能方便一分。我相信，殿下是不会拒绝的。”

任督管大喜：“如此，甚好！”说罢他就大步走出。

这边，飞流凑近看了看，认得那印章：“射箭哥哥？”

梅长苏听着这绰号，忍不住笑了出来，“是。他又不放心了。”

说着，任督管已经带人走了进来：“苏先生先聊着，我去禀报殿下。”

“有劳。”梅长苏欠身为礼。

来人将披风甩到身后，望前便拜，“宗主！”

梅长苏看了他一眼，叹道：“起来吧。”

“谢宗主。其实属下……”

“你不必多言。既然来了，就守着吧。你为人细致谨慎，一路上也不会出错，我自然信得过你。”

“射箭哥哥！”飞流打着招呼。

想飞流来江左盟的三年里，甄平最拿手的是什么？射术一流。每次飞流找他玩耍，所游乐的只有一个——射箭。

甄平应了一声，：“嗯，飞流真乖。这几天里，飞流有没有好好照顾你苏哥哥呢？”

“有！”飞流的回答特别自信，偷看了一眼苏哥哥以后，却话锋一转，“可是……苏哥哥不舒服……”

甄平思虑片刻，再联想到蔺晨对他交代的话语，明白了缘由。他上前劝道：“宗主，谋士所做的不过是推动事态的发展，宗主您所做，既没有伤害任何人，也不亏负自己，还请以身体为重啊。”见宗主支颐不语，他行一礼，“属下先去准备些热茶。”

“飞流可学会烧水了啊，甄平你惊讶吗？”梅长苏搂着飞流，笑问。

“真的？！”甄平走了几步返回，提着茶壶一看，“真是飞流烧的？”

梅长苏点头，目光里隐隐骄傲，“可不是。”说着又笑了出来，“我睡着的时候他烧的，只不过泡茶的技术还差了点。”

梅长苏回想起前天迷迷糊糊睡醒，喝着飞流递来的一杯茶，突然苦味刺激得满口腔都是，风流俊雅的江左梅郎第一次一口喷出了所有茶水。明明是明目益思的武夷岩茶，却被飞流不知煮了多。梅长苏此生大概都没喝过那样苦涩的茶。

“宗主……”甄平无语之外有些心疼，“您总不让我们牵挂，可事实上总是最让我们牵挂的一人嘛。看飞流都不会照顾人的……这里难道没有侍者吗？”

梅长苏摆手道：“自然不要。侍者总守着我一个谋士，多说不过去啊。你来了，不也挺好。”

甄平想着：您倒是想得开……只怕还是觉得，外人见不惯您和飞流的关系？……

“甄平，想什么呢！”梅长苏盯住了他怪怪的神色。

“没什么没什么，属下去烧些茶水来。”甄平转头就跑。

梅长苏算了算，慕容盛如果在意的话，该要来了。如果真的对自己信任，那么登门的时间可能会在明日。

“苏哥哥！”飞流跑进跑出，不断随着苏哥哥的目光去寻找，“什么？”

四周仅有一些熟悉的梅树，以及那棵待开的金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