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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镇魂摸鱼,沉迷沈老师美色,沉迷斩魂使的高冷禁欲以及高级的护妻水平
*前世今生
*凑个零点发好了
【巍澜】耿耿星河欲曙天
鬼差引着一路亡魂,恭恭敬敬地向沈巍与赵云澜颔首两次,方才不急不缓地飘去。
赵云澜回头看了一眼:“最近这只怨灵,闹得有些大了。”
沈巍:“若我出手……”
“不要!”赵云澜打断:“你给我看着,虽然这凡人之身力量不足,但是区区一只怨灵,还不在话下。”
沈巍:“你的腰……”
赵云澜怒目而视:“你还敢提!”
想他堂堂大荒山圣,居然被自己养出来的小鬼给上了,真是岂有此理、岂有此理啊!醉酒误事啊!
且说沈巍以鬼身修成三魂七魄,赵云澜赌气几日与之和解过后,依然坐镇“特别调查处”。沈巍作为斩魂使,斩魂刀落,绝无错杀。……以至于赵云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。
家里被干,外头傻等,一点主事的感觉也没有!他大荒山圣的地位何在!
将近年关,妖魔鬼怪都消停了下来,却也有豁出了想不开的。比如最近遇上的这只,专吸食人的魂魄,越近年关,越是猖獗。死者往往为男性,一开始赵云澜他们并未发现异常,因为青年男子熬夜猝死的案例不在少数,一开始就连警方也没多想。直到接近年关,龙城内死者的数目突然呈现指数型增长。一、二、四、八……
赵云澜到现场看过,死者大多面色发青,眼圈一周陷得极深。这可能是游戏、纵欲过度,却也可能是……妖鬼蛇神。
在前天终于发现不对劲的第三位受害者,那孩子的外婆哭着闹着说是有邪气,家里气流不通透,邪气出不去就积压起来,容易招引鬼怪。这风水一直想调,却苦于没时间,就耽搁至今。被这么一闹,特别调查处就收到了文件,赵云澜闲的没事,正好亲自跑一趟,做了个食人间烟火且入世极深的山圣。
到现在已有十五人殒命,也在社会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。赵云澜看着鬼差带着十几个近乎透明的魂灵向地府走去,不由眉头皱起。——这只怨灵,他们已经追踪了四日了。怨灵留过言会按这个规律,那么明日便是十六人,真那样的话,动乱可不止于此了。因此上级一连发了三道指示,要求他们尽早解决。
赵云澜槽道:“这东西生前别是个狐狸精吧,专吸人精魄。”
沈巍纵有斩魂刀,却也感应不到那怨灵的一点气息,此刻说归说,依然奈何不得。——那怨灵躲得隐蔽,就好像被什么人刻意藏起来了一样。
“林静,你和祝红负责东城区;楚恕之,你带着长城负责西边。其他人听他们协调。明天要是再敢出事,就吃和尚肉!”赵云澜敲着桌面,一一吩咐。
林静翻了个白眼:“怎么没有尸王肉?这不公平。”
楚恕之一个眼神射过去,林静立刻闭嘴。
但是消停了不到三秒钟,他又忍不住道:“自从大荒山圣回来坐镇,根本见不着没長眼的妖精出来闹事,鬼怪也在沈老师的斩魂刀下吓跪,最近棒法都生疏了。好嘛,终于有桩子事情干干了。”
赵云澜一个“干不好取你狗命”眼神直接把他射死,然后转头看见沈巍走过来,立即笑得阳光般灿烂:“抓紧时间,我们走吧。”
沈巍:“去哪里?”
赵云澜:“到最近死人最多的地方去,守株待兔。”
沈巍:“西郊花园。”
西郊花园其实是一处回迁房,当初房子造得急,也没怎么请人设计规划,这次赵云澜再到这里,留心了地势,发现这个小区里实在处处都是死角,后有河流尽头、前有大厦压制,还不到傍晚就不见日头了,可谓“山穷水恶”,连明鉴也不安分地颤动着。
搭一下斩魂使的顺风车,龙城里跑一回也就几秒钟的工夫,落地时,赵云澜心满意足地拍拍沈巍,道:“这位东方闪电侠,载客技术满分。下次再接再厉,本次先给个好评鼓励一下。巍巍打车,你、值得拥有。”
……有的时候大荒山圣也会反思一下自己这一世是怎么活得这么皮的。
按理说今天已经死了八个人,那怨灵不会再来了。——但是万一呢?
赵云澜在龙城大学里九次冲刺的表现告诉他:不要想当然,没有万一。镇魂令上刻得清清楚楚,而他也百年如一日地坚守了下来。
夜,很快就到来了。
猝死时间,一般为次日凌晨。
日落的暗红暮色给整个西郊花园镀上了一層血一般的颜色,一棵枯树上,老鸦叫了两声,往下看到一个长身而立的人,差点没摔下来,扑棱着翅膀滚走了。
夜色渐沉。
天幕罩了下来,鬼差亦开始来来往往。赵云澜将气息融入了夜色里,树叶沙沙,直至街上人渐渐少了,月上中天。赵云澜一只手牵着沈巍的小指,时而摩挲一下指肚,闹得沈巍心烦不已。沈巍轻声道:“云澜,回去睡吧。我守着。”
赵云澜轻轻摇了摇头。
平时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,由于沈巍的气质实在过于清秀大方,让人产生不出特别的猜想。就连赵云澜在街上想动动手,这位“老夫子”也会皱一皱眉表示反对。
不过今天,两人都没有那方面的心思。
赵云澜神色凝重,藏身在一处绿化带的后面,手上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烟头。沈巍隐去了身形,幻化出一身黑袍,斩魂刀从袖中露出了一角。
冬日的夜静得无声,赵云澜裹了裹羽绒服,被沈巍一把揽过去。那人的身体虽不热,但靠在怀中挡住了风,也就感觉不到寒意了。
将近丑时,次日1点,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两栋楼之间,赵云澜与沈巍对视一眼,立刻跟上。
那道黑影直接贴着承重外墙飘了上去,一眨眼已经钻进了一间卧房。赵云澜看清楚了,对沈巍道:“47栋1503,走!”
人人都沉浸在睡梦之中,只有零零星星几盏灯亮着。沈巍与赵云澜经过时,吊灯扑闪了两下,其他地方依然一片死寂。47幢仅存的一盏灯火,就是15楼。
刹那间,灯灭了。
1503的青年二十来岁,龙城土生土长,近期才搬进这小区。见灯灭了,他也没什么反应,想是这里的灯时常跳闸——只要网线不断就行。他有规律地点击着左右键,操作角色向前走去、攻击,鼠标突然甩过一个弧度,角色放出一个绚烂的技能,突然卡在了收招的半路,他骂了一句,一瞬间再活动时血条已掉了一半。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鼠标,屏幕却跟着他的拍击,彻底黑了。
他骂骂咧咧地去检查插头,正在低头弯腰的时候,借着朦胧的月光,他看到身后闪过一个影子。
赵云澜与沈巍先落到了15楼,在从门进和从墙进犹豫了两秒,果断看向沈巍。沈巍二话不说,黑袍一卷的功夫,带着赵云澜现身在黑了灯的卧房里。
里面静悄悄的。
那青年没敢闹出太大动静影响家人睡觉,重新插好了插头,电脑又亮了起来。他暗骂自己疑神疑鬼,巡视了一圈房间,又若无其事地接上了网,选择了地点复活。
赵云澜带着沈巍往卫生间一钻,就在这时,他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。
脚踝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,月光下,他看见了一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。下一刹,那东西就消失了。
房里的青年喊了一声:“小乖,你人呢?出来,别乱跑。”过了一会儿,一只小狗呼哧呼哧地钻了出来,对着那青年呜呜低嘶。
赵云澜拉起沈巍就走——这个人走运,但是下一人呢?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!
为什么会像是有人通风报信一样,他们连气息都没发,那东西就提前知道了!
————
赵云澜惊堂木一拍,堂前一对年轻夫妇立刻下跪,吓得瑟瑟发抖。青年护住身边的姑娘,叩首道:“大人,大人!草民实在是不堪其扰才来找大人的!望大人辛苦一趟,草民来世也必结草衔环为报啊!”
赵云澜却收了惊堂木,站起来,笑道:“怕我?好好起来。怕什么?我又不吃人。那些个官差吓着你们了?我说老李,平时把你那青面獠牙收拾收拾……哎,还有老赵,舌头缩回去!”
那青年缓了过来,开始自报家门。他姓许名允行,读过几年的书,考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功名,大概也就止步于此,一心过起日子来。他心性也不高,什么苦都能吃,就连经商,只要有门路,他也会一试。
但就在这第一次经商的路上,出了事。
那个晚上,一行人压着几车的货趁着夜色赶路,途经顺天府西郊一片林子时,突然听到了鸦鸟嘶讴,然后林中突然响起一声极凄惨的哭喊。
行商的人最是敏感,官府、鬼神,哪一个都逼得他们恭恭敬敬。这一刻,竟没人敢动。
老鸦展开漆黑的翅膀,抬头又拖长了嗓子长鳴一声,叫得几人头皮发麻。谁知道林子里叫的是什么东西?谁又知道林子里有什么东西!
一行人不敢再耽搁,赶了车忙忙找了最近的村子投宿,一夜无话。
那趟生意做得也还不错,但是之后许允行回到家,却发现新修的屋子道道血印,妻子小嫣哭着从邻家出来,跟他说,有一个晚上房顶上有指甲挠抓的声音、啜泣声,时而还有哀嚎,已持续到今天了。时间一对,正是那天夜里。
房子上一道道的划痕血印,简直跟鬼屋一般。这几夜天天请了道士坐镇也不见好转。于是,昨夜,新来的道士气色虚浮地出门,摆了摆手,道:“诸位,这……不如去顺天府,请那赵大人来看看。”
“赵大人?”
“是啊,城里那位坐镇鬼神的令主赵大人,官府特许,在咱这里,就跟行商的一样,人家是官商,了不得。不过要说起来,本领也确是了不得。”
许允行叹口气道:“大人,还请大人降妖除魔,草民感恩戴德!”他抬头向赵云澜祈求,眉目竟意外地温柔,随后轻轻拍了拍小嫣:“嫣儿,没事。不怕。”
赵云澜笑道:“起来吧起来吧,没什么大事,等会儿一路上你和我说详细些,我去看看。”
许允行慌忙拉着妻子一起叩头。
赵云澜无奈,拉起了两人,好说歹说拖着一起乘车走了。
马车辘辘走远,一间屋后,一个教书先生打扮的俊秀男子望着那辆车,直到烟尘也平息下来,才转过了身,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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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事变幻,几百年过后,鬼神一说尽数被打破,各大道家也回到了山头当旅游景点了,独留了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龙城特调处,事后消除人的记忆,神鬼不知。
赵云澜又回到了绿化带边,看了眼腿上的伤,流了点血,不过还好,就随手擦了擦。
沈巍单手抱过他就看起了伤口:“疼吗?忍着点。”一手拂过,伤痕不见。随后又给他揉搓了许久才放开。
赵云澜盯着1503,神色略有些复杂,转头看向沈巍。
沈巍:“继续。”
赵云澜点点头,忽然听到身后簌簌的声响。他三两步跑到声音发出地,却见明鉴巍然不动,手一下子握紧了。
要么是沈巍这种级别的鬼怪,要么就是……妖!
所以明鉴没有示警,所以查不出来龙去脉,所以敏锐异常提前预警!
但是,那究竟是什么东西,会噬魂?
夜再次安静了下来。
44幢就在边上,突然,不等赵云澜反应,沈巍已经拉着他冲到了21楼,放出了全身的气势,黑袍张扬。
楼道里露出一双眼睛,又小又圆,只在月光下反射出两点亮光来。那东西眼尾延长向上翘起,耳朵灵动地甩了甩,悄悄隐入黑暗中。
斩魂使身后黑袍猎猎作响,袍内还护着一个赵云澜,声音已变得冰冷无比:“妖族当年受你恩情……究竟是哪个想不开了,前、来、找、死?”
赵云澜蹭过他下巴,在月光下打量那道有力的弧线,轻笑一声:“你这个样子真好看,特别霸气。再来一个。”
沈巍:“你……”
黑暗中,那道目光突然变得怨愤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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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车驶到村子里已差不多是傍晚,村子在顺天府东郊,与他们行商路经之地离得不算远。赵云澜随意吃了点,就带着几个手下开始在屋子里布阵。
说这屋子划满血印还只是形容,真正见到时才是触目惊心,血手印、血丝、血迹,干涸的、淌得长长的,暗红的、淡黄的、偏黑紫的,越积越多,故而这几天隔壁几家的邻居也搬去了亲戚那里。
闲人避让。
几只乌鸦落在了枯枝上,呀呀地叫了几声后突然飞走了。林子里忽然躁动起来。
许允行的屋子不大,基本一眼可以收底,赵云澜在门上设下入阵口,阵眼压在了屋子中央,几名鬼差在屋子四角站定,他则晃晃悠悠,往屋顶上一坐,翘着腿,点起一根枪烟,慢慢等。
村口有个林子,地处十分巧妙,就感觉把这个村子给围了起来似的,有些不太通透。赵云澜的主要观察范围,就是这片林子。
这林子听说原来叫做黑风林,后来村民觉得不祥,就改名叫做祥照林了。
赵云澜放眼望去,黑压压一片什么都有,抽了抽嘴角,觉得还是“黑风林”更符合一点。
几丈开外安全区,村民挤破了脑袋来看戏,大家人挤人,谁都没发现突然多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教书先生。那人气质虽然出尘,但是往人群里一混,却教人轻易发现不得。
赵云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,等待着夜幕降临。
惊蝉躁动,时不时配上几声蛙鸣,天上几点星子,赵云澜一双眸子明亮,阴阳两届之物尽在眼中重叠。
夜已深,村民陆陆续续散了不少,却依然有好事的抢破了脑袋来。赵云澜轻轻一笑,嘱咐赵老鬼护着他们点,视线正要回收时,忽然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双眼睛。
好像穿越了千年,千年万年以前,那双眼睛也是这么望着自己的。
一成不变。
然后才慢慢看清他的容颜,一身黑衫衬得那人温文尔雅气质无双,偏白的皮肤,棱角分明的下颌,……浅红的唇。
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躁动。
一闪神间,那人竟然跑了。
赵云澜咽了口口水。
这个人,他掘地三尺也会找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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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巍道:“今日必先镇住此物,天亮后去它巢穴。”
赵云澜:“你知道在哪?”
沈巍:“……猜的。”
赵云澜:“嘿哟,下巴可砸着脚了。沈老师,猜的?你的唯物主义观呢?”
沈巍正思索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唯物主义者时,41幢又有动静!
同时,38幢的灯竟也悉数灭了。
两人对视一眼,沈巍即刻赶往41幢,赵云澜便站到了38幢前守株待兔。
一道黑影闪过,他想也没想地追了过去。
沈巍赶到41幢顶楼,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——他的同类。
开天混沌之物,大封已破,竟还有留存于世的。骨子里的欲望逼得他想冲上去撕碎,但沈巍也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,斩魂刀已架在了那只幽畜的脖子上。
沈巍:“说,谁指使你来的?”
那只幽畜桀桀而笑:“各取所需罢了。”
瞬间,月光都黯淡下来,空气中朦起一层血气,远望过去还以为月亮成了血月,乌鸦又事不关己地叫了几声。
沈巍背后一冷——赵云澜!
天降不祥鸦先知。
众鬼忽然呼啸着向他冲去,也不知是怎样的信念,一次次以卵击石,依然飞蛾扑火。沈巍一把斩魂刀横扫,却始终突不破这道鬼身筑起的屏障。
鬼族不是消失了吗?那些鬼还在觊觎他的什么?身份?地位?还是……魂魄?
鬼族中的漏网之鱼不少,但是它们觊觎的,定然是最重要的东西——沈巍的三魂七魄。
他以鬼身成圣,有几个鬼会不嫉妒?
三魂七魄……抽离吗?
所以这是那妖物对剩余鬼族的许诺,而那妖物的目标,正是赵云澜!
他没有猜错,正是七百年前的那只狐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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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到林子里异常的响动以后,赵云澜立刻凝神,凌空画了一道驱邪符,暗暗地拍在了门口。
林子里响动了一下,突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啜泣,然后越来越响,越来越悲戚,接着竟然哭出了声来。
有的村民慌了起来:“怕不是个姑娘吧?”
“别胡说,你见过林子里爬出来的‘姑、娘’?”
“那那那那那该不会是……鬼吧?”
赵云澜冲他们喊话:“女鬼哀嚎也可能,狐狸精化形也可能,别嚷嚷,小心找上门来。”
那厢立刻闭嘴。
赵云澜挑了挑眉:“哪路的,出来见个面如何?”
一棵百年的榆树下,深得发黑的叶子颤动了一下,树下款款走出一个女子,村妇打扮,云鬓松散,胸前的布衣被撕裂了几块,显得凌乱无比,楚楚可怜。
赵云澜:“……”你当我眼瞎?!
“这位……姑娘,”赵云澜干咳了一声,“这身行头是想干什么呢?劫财还劫色啊?”
那村妇脚步一顿,转了个身,立时脱胎换骨——她一身狐绒,头上两只软乎乎的耳朵灵动地甩动着,鬓角边戴了一朵野花,身后一条蓬松的长尾跟着纤细的腰身扭动。
赵云澜不禁一愣。
他长袖一甩,从屋顶上下来,衣袂无风自动,一身青衣长发,看得那狐妖愣住了。
尾巴突然僵住,然后她近乎木讷地走过去,鲜红的舌舔了舔自己的爪子,半晌才开口道:“是令主?”
赵云澜点头。
“雀岚见过令主。”
“雀岚?好名字,有朦胧山气的感觉。”赵云澜挑眉,“但——血手印是你划的?力气不小啊。不爱惜着点指甲?”
雀岚:“不,这当然不是我。只是受我指使,非我所为。”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赵云澜,道:“令主大人放心,今后,这里不会再有什么事了。”
赵云澜:“缘由?”
雀岚:“你。”
————
赵云澜刚追出小区便知道了这骗局,但沈巍那边他完全放心,于是足下毫不停留,一路跟着追了出去,追到了西山。
听说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郊野外,前些年整顿一番挂个牌子,摇身一变成了旅游景区。
边上的一片树林叫做祥照林,听说是几百年前改名的。月黑风高,赵云澜看着满林子的鬼气,抽了抽嘴角——感觉叫黑风林还差不多。
追到山头,那狐狸终于停下,摇身一变化了人形,留了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摇摆。
“令主,或者说,昆仑君。十世了,也该作个了结了。”狐狸的声音空灵动人,有着狐族特有的媚人心弦的能力,“在下,雀岚。”
“缺蓝?给你加个baff?妲己你可是法师啊,别跟我玩近战。”赵云澜没心没肺地道,“赶紧闹腾完了我回家见老婆呢。”
“……”雀岚:“是,从七百年起,你的每一世都会和我有一次交集,引出镇魂令主的方式不消多说,但从前都罪不至死。可这一世不一样了啊……生,还是死,都没什么区别了。”
“你想要什么,不妨直说啊,兜那么大圈子干什么。说了我赶时间。”
“要什么?”雀岚道,“你。”
沈巍被围困在一群幽畜中根本无法脱身,不是不敌,而是对方人数层出不穷,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钻出,咆哮着向沈巍而去。
前赴后继。
远处,一名鬼使忽然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容。
他手中扣着一把刻满纹路的飞刀,纹路内灌着未干的鲜血,突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飞了出去。
沈巍以斩魂刀架开眼前所有幽畜,血雾弥漫,他却唯独看不见那柄飞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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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算什么理由?”赵云澜笑起来带着一种洒脱不羁的放荡与轻狂,“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?别啊,我喜欢男人的。”
雀岚退了两步,随后又站定,笑道:“不妨事。我看准的人,追个几世都行。比如那个许允行,就是我上一世看上的,如今他不恋旧情另寻新欢,怎么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。上次西郊的林子是我,这边的房屋也是我。怎么?罪总不至死吧?”
赵云澜:“那你想等我几世呢?就不怕下错了注?”
雀岚:“不怕。下一世我定会先一步找到你。”
赵云澜:“下一世那就等我下一世再说,倒是你现在,这罪不至死吧,活罪也难逃啊。啧啧啧,这样一个美人,叫我怎么罚得下手。”
赵云澜盯着她看了许久,月光突然暗了一下,后面的林子又有异动——迎面走来了斩魂使。
看热闹的散得差不多了,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来了又走的教书先生。
赵云澜乐道:“大人来此做什么?这只妖还劳动不到大人吧?”
斩魂使语气沉闷,似乎不是很开心:“下月地府请帖,去留随意。”
赵云澜接过:“给点面子,去吧。哎,既然大人来了,就说说,这只妖怎么判啊?”
斩魂使面容被遮,唯有一双眸子亮得可怕。他一个“杀”字最终没有出口,改成了“令主随意。”
赵云澜叹道:“大人真是不解风情。好吧,那就削个几年修为,关几十年好了。”
斩魂使轻轻颔首,似乎露出了些笑意:“令主不也同样不解风情?”
赵云澜大笑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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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背突然被一柄飞刀伤到,插入他体内的一刹沈巍就感受到了——那是赵云澜的血。
除了忘川河水,也只有昆仑君的血,才能封住他的能力片刻了。
而忘川河水化作冰柱太过巨大,不是沈巍自己送上去,根本不可能刺到他。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,引赵云澜现身、不注意时咬破脚踝,换取了这几滴血。
沈巍浑身麻木使不上劲,却依然保持着不惧不乱的气度。他把斩魂刀横过来,刀身无限延长,向外一震,以气场将身周幽畜震碎,同时自己也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。
赵云澜看着雀岚步步紧逼,从怀中没翻出烟来,只找到了一根棒棒糖。“……”他无语片刻,捋了捋袖子:“没办法,法器都没带,妖族不敢来招惹我,这是第一次捉狐狸精,打一架吧。”
雀岚秋波暗送,灵动地甩了甩耳朵,声音空灵诱人,如深山雾霭:“好啊。”
赵云澜面无表情:“像我这样的人,狐媚之术是没用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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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对于我,狐媚之术是没有用的。”赵云澜淡淡地道,月色如水,青衣翻飞。
天已经完全黑了,许允行与妻子在屋内面面相觑,他们必须坐镇这个屋子,才能引来该来的东西。
突然,一道黑气直往屋内钻去,又被门上的禁制狠狠弹开,一个似人非人、驼背缩脖、满头肉瘤的东西狼狈不堪地现了形。
赵云澜瞳孔骤缩:“小心!”
斩魂使早已提刀迎上,霎时间手中刀长三尺六寸五分,瞬息便将幽畜斩为两截。幽畜化作一团黑雾消散。
赵云澜:“这是什么?”
斩魂使的声音渗着怒气:“幽畜。”
赵云澜:“……幽畜?!”
斩魂使:“嗯,正是幽畜。其一,此妖与鬼族勾结,念在未造成重大后果,先废去修行。令主认为如何?”
赵云澜:“应该这样。”
斩魂使:“其二,鬼族意图夺取我的能力已久,我会多加提防,令主也请多加小心。”
赵云澜:“好。大人做事,我放心。”
一切都平静下来以后,屋内许允行走出来,带着小嫣拜谢:“大人,敢问何以为报?”
赵云澜大笑而去:“来世再说吧。”
斩魂使挥手一抹将房子上血迹除去,暗中布下阵法,对他们微一颔首,转身进入山林,化作黑影消失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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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大荒山圣的能力,回想起这些事情,无需费多少功夫。
“狐狸精是吧?”赵云澜沉吟片刻:“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你懂不懂!”
“……”雀岚:“老娘几百年前就成精了!”
赵云澜:“好好好,建国前成的是吧?”他手上凝出一道微亮的白光,昆仑君的气势突然放开,压得雀岚站不起身来:“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吗?”
雀岚自嘲地笑了笑:“时间还多,我也不怕耗着。强行解说一波好了。
“杀这些人其实不为什么,就因为你,因为喜欢了你七百年而已。
“前几世里我就制造些小小的混乱给你闹闹,但是这一世毕竟特殊嘛,我也该鱼死网破了。我杀的人都是对父母冷淡粗暴,只知道玩游戏的废物,当然令主不会这么想,你也随意。但是不赌一把,谁会知道呢?
“他可以等,我为什么不行?他可以等到你,我又为何不行?”
鸳鸯瓦冷霜华重,翡翠衾寒谁与共。
悠悠生死别经年,魂魄不曾来入梦。
……原来是自己当年留下的一段孽缘。
赵云澜朝天看了看,回过头来:“可不,凡事讲个先来后到,他比你早嘛。更何况……你对着我一个弯了的说这话讨喜欢,不觉得奇怪吗?”
“没错啊,以前我还可以等下一世,但现在不行了。所以,一切也该结束了。”
“沈巍已经被控制住,而你也不再是问题。昆仑君又怎样?山圣又怎样?狐族最善于控情,只要有情,谁能逃得脱我们的束缚?”
赵云澜正色起来:“看样子,当年就应该将你就地正法。”
“晚了。”雀岚话音落下,赵云澜的头突然疼了起来。
——什么叫做沈巍已经被控制住?
赵云澜额上青筋跳动:“你把沈巍怎么样了?!说!!!沈巍是斩魂使,你以为你们奈何的了他?!”
雀岚:“这可不好说啊,有了昆仑君您的血,想做些什么还真的不难。”
最近的幽畜已经扑上了沈巍身边,对着脖子张口就咬。沈巍蓄力一掌将它震飞,自己却因为强行用力而又吐出了一口血。
他等了数万年,怎么会就此放手?
一旁的鬼使大笑道:“斩魂使大人啊,这个位置您坐了数万年,不累吗?换换如何?昆仑君的筋还在你身上吧?”
说着,他缓步走向沈巍。
就在这时,天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。
“住手!!!”
她身上突然闪出一道亮如白昼的光芒,震飞了沈巍身边所有的幽畜。在这样的光芒下,没有鬼怪能够逃脱。
沈巍错愕地看着她。
沈巍,沈巍……
赵云澜控制着自己不去想,然而越是控制,却越是忍不住想到沈巍,那人的眉眼,那人及腰的长发,那人纤细的手,那人的黑袍……数万年的回忆累积在心头,沈巍多少次的回眸映入眼中……
一眼万年。
头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。
而雀岚,离他越来越近。
沈巍又吐出一口血,被一人扶了起来。她的手不算有力,身上还穿着睡衣,笑容却意外地温和:“斩魂使大人,草民、前来报恩。”
“大人?赵大人?!”
赵云澜昏昏沉沉回头,灵台突然被刺激得一阵清明,只见一个管理员着装的青年突然向他跪下,笑容意外地温和:“谢过大人当年相救之意,草民无以为报,此世、结草衔环。”
“刚刚那个……那个狐狸精呢?”
管理员手上的枪仍冒着烟。
雀岚倒在地上,擦去嘴边的血,笑得凄厉:“是你?”
沈巍愣了愣,发现自己身后的那把刀不知何时已经消散,身子也可以动了。他扶起了那女子,看向惊住的鬼使,突然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来。
“天生万物,万物皆有情。狐族善媚人,其人情愈深,愈易魅惑;鬼族善惑人,人皆有三毒,其人心愈乱,愈易慌张。”沈巍笑了笑,严重承载着光,“可是啊,人,色相皆虚妄,只有这颗心可以千年万年不改。”
赵云澜揉着脑袋,挡在那名青年的身前,忽然笑开了:“是,你们狐族最擅长乘虚而入,尤其是有情人,越是有情,被你们利用情谊得手的机会就越大。鬼族呢,不由分说上嘴就啃,人心里贪欲越多,越容易被控制。可你们别忘了,色相皆虚妄,只有这颗心,才可以千年万年不变。”
沈巍:“这世上,不该再有鬼怪了。”
赵云澜:“你既然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,那么这一世,就该为死去的人偿命。”
刀落、枪响,城西、城东,两方天地,一点灵犀。
还有百年的恩遇。
沈巍对那女子点了点头:“小嫣姑娘,多谢。回去休息吧。”说完,手覆过她的额头,将这记忆抹去,将人送回了家。
……不死不灭不成神,如今他肩挑两盏魂火,终于感受到了魂火的重量,更感受到了人性的重量。
成神,成圣,心头的血依旧始终供着一个人。该去找他了。
赵云澜打量了那男子片刻:“许……许允行对吧?怎么在这里工作?”
许允行:“只是觉得喜欢这片林子,就在这工作了,家里住城东,不过没事儿,两头跑也不累。晚上守夜心神不宁的,突然就……跑出来了。”
赵云澜拍拍他:“回去吧,这里我能行。”他敲了敲许允行的头:“记得以后好好活。”
赵云澜站在夜色中,倚着一棵树,裹紧了羽绒服。
他掏出怀中那根棒棒糖嚼了起来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。
迟迟钟鼓初长夜,耿耿星河欲曙天。
东方露了鱼白,天,就要亮了。
漫漫的一夜等来,原来是这种感觉吗?沈巍等了他万年,看过数亿个日头起落,走过数亿次黄泉路忘川河,而今求仁得仁,之前的那万年大概也如过去的昨夜,只觉一瞬了吧?
山风拂面,远方,沈巍缓缓走来。
黑袍翻飞,身上披一缕晨曦,却道是,万年不改。
——完——